生命

曾繁光 依心集

她見到他便生氣，他見到她便罵：「你是世上最討厭的人。」

聽見他那麼說，她立即暴跳如雷，破口大罵：「你說甚麼？我全心全意為你，你居然說這樣的話，實在傷透了我的心。我到底做錯了甚麼，令你那麼討厭我……」她連飯也懶去煮，罵了一個晚上。他後悔衝撞了她，礙於尊嚴，死也不肯道歉，任由她繼續罵。

他乖乖的到廚房煮飯，然後叫她一起吃。兩人對電視機吃飯，沒有說話。飯後他把碗碟清洗。

然後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。無聊的電視劇在說甚麼，兩人也沒看進去，各自在心裏生對方的氣。

特別新聞報告：「埃及樂蜀發生熱氣球爆炸意外，九名港人死亡，一對英國夫婦陰陽永隔，丈夫跳了下來，妻子卻已走不及……」

她轉到新聞台，一起把這則新聞每十五分鐘看一次。

她落淚了，他立即以手替她拭淚，摟她，甚麼也沒說。

她心裏難過，想起多年前一起到埃及旅行，也乘過熱氣球看日出，燦爛的朝霞從沙漠升起，他不住的拍照，她握住他的手，感動得顫抖起來。

那時兩人關係良好，沒有吵架。她忽然想到：「要是那時熱氣球發生意外，我們可能像那對英國夫婦一樣。」想到這裏，她嚎哭起來。

他把她摟得更緊，兩人沒有說話。熱氣球意外的新聞又重播一次。

他喃喃自語：「生命無常，本來一起欣賞美麗的日出，黃沙萬里中的人類古文明，剎那之間頓成火海。三數十分鐘的興奮之後是驚恐麻木，來不及反應，便撒手紅塵……生命短暫啊！誰曉得下一分鐘會發生甚麼事，我們能夠掌握的有此時此刻……」

電視機關了，淚卻猶在。她抽泣說：「我們真的很，竟然不好好珍惜相聚的日子，總是把時間花在吵吵鬧鬧。老公，以後我不罵你、不再討厭你，就讓我好好的愛你。」

「那我豈不是成為世上最幸福的男人？回家有老婆疼，上班時心裏又想老婆。有時我想：今天出門上班去，可能會遇上意外、中風或遇上災難，永遠不能回家，想到這裏，無論你怎樣罵我嫌我，我也不會放在心上，能好好愛你便已足夠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