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學大師錢穆有篇散文叫《人生三路向》,比較西方、印度和中國對人生的進退得失的態度。西方的人生嚮往是向外追求,無論是財富、權力或知名度,目標都安放在自身以外。這種追求只能永遠向前,不能停下,一停下來便是空虛和痛苦。
印度佛教的人生嚮往是向內追尋的。向外無盡,向內也無盡。向內的人生,是一個灑脫的人生,最後形成一個大空脫的境界。即是,西人只能處理得,一失便苦;只知進,不知退。佛教徒則只能退,只會處理失,只能走向永恆的虛空。只有受儒家熏陶的中國人知進退之理,有正確的處理得失之道。錢穆認為,中國人的人生觀是「當前享福,而又不失其德」。等於是「福德兼備」的人生觀,即享福不忘節制。
問題是何謂福?中國人的最大幸福是甚麼?這問題人類學大師許烺光答得最好。他說有異於西人是「自我依賴」的動物,中國人是「互相依賴」的動物。前者的最大幸福是發展自我,實現自己的最大潛能。但中國人的最大幸福則相對簡單,能和「互依的蘆葦」在一起互相扶持已是至大的滿足。中國人也求一己的上進,但那是為令親人開心,自我的進步本身並非目的。
結合兩位大師的文章來看,中國人的人生理想並無苛求,追求的人倫上的圓滿只屬平實的尋求。這樣的幸福只需親人共聚一堂便可達到,既無待偉大事功的創立,也不用世界級天才之閃爍。這種文化上的資源更是個人脫離痛苦深淵的浮筏,只須痛苦無助之際,伸手抓住另一孤立的蘆葦互倚互依。
劉創楚 乘風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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